5
鉴赏会上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
我通过屏幕,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其貌不扬,却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——“钟表匠”。他正焦躁地看着全场,像是在搜寻猎物。
“看到他了吗?”我通过耳麦,声音冰冷地指挥着,“现在,去最中央的展柜。”
陆宴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,端着香槟,像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,懒洋洋地踱了过去。
“很好,”我唇角勾起,“看到那块百达翡丽的古董怀表了吗?那是钟表匠的挚爱,他每次都会盯着看很久。现在,去,把它旁边那块价值只有它十分之一的积家,用一个蠢到家的价格买下来。”
陆宴臣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。
当拍卖师报出积家的起拍价五十万时,陆宴臣直接举牌。
“五百万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炸雷,在安静的会场里炸响。
全场哗然,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。
“钟表匠”果然看了过来,眼神里先是震惊,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肥羊似的贪婪。
目的达到了。
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,好戏才刚刚开始。
陆宴臣仿佛觉得五百万还不够刺激,他轻佻地对拍卖师说:“这表我要了,不过我有个条件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我听说‘钟表匠’先生也在这里?”他环视一周,目光最终“偶然”地落在了钟表匠身上,“我早就听闻先生大名,这五百万,就当是我送给先生的见面礼。这块表,我拍下,送给先生,就当交个朋友。”
这一招,叫“投石问路”,更是“引火烧身”。
把所有人的目光,都引到“钟表匠”身上,逼他表态。
“钟表匠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他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架在了火上烤。收下,等于承认自己贪图小利;不收,又等于当众驳了一个“豪客”的面子。
他死死盯着陆宴臣,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屏幕。
而这,正是我想要的。
就在全场气氛凝固到冰点时,一个阴冷的、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,突兀地从陆宴臣身后插了进来。
“小兄弟,出手真是阔绰。不过,我们老板,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送的礼都收的。”
我心中警铃大作!
监控画面里,一个穿着黑色皮衣,脖子上有蝎子纹身的男人,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宴臣身后。他看都没看“钟表匠”,一双毒蛇般的眼睛,死死锁在陆宴臣身上,充满了审视和怀疑。
“钟表匠”看到他,脸色瞬间煞白,刚刚的嚣张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。
“蝎……蝎子哥,您怎么来了?”
被称作“蝎子”的男人没理他,而是绕着陆宴臣走了一圈,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。
“海外来的神秘富豪?想找渠道投资?”他嗤笑一声,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,“这种童话故事,你信?”
他猛地转头,恶狠狠地瞪着“钟表匠”。
完了。我心里一沉。
这是一个比“钟表匠”段位高得多的狠角色。他不为金钱所动,只信奉最原始的暴力和怀疑。陆宴臣“人傻钱多”的伪装,在他眼里,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。
我的计划,在第一步就遇到了最大的变数!
“蝎子”不再理会抖如筛糠的“钟表匠”,他重新看向陆宴臣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。
“想跟我们合作,光有钱可不够。”
他猛地出手,一把扼住陆宴臣的喉咙,将他死死按在展柜的玻璃上!玻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。
全场发出一片惊呼,保镖瞬间围了上来。
“蝎子”却毫不在意,他凑到陆宴臣耳边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森然说道:
“我的人查到,一周前,有个叫陆宴臣的警察,在秘密调查‘教授’。而他的照片,跟你长得……一模一样。”
我的血液,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!身份暴露了!
“蝎子”冰冷的手指,像铁钳一样收紧,陆宴臣的脸瞬间涨红。
“现在,告诉我,你到底是谁?”他一字一顿,杀机毕现,“你只有一次机会。说错一个字,我不但会扭断你的脖子,还会把你那个藏在公寓里,以为自己是导演的小女友,一起抓来,让她好好‘欣赏’一下。”
他怎么会知道我?!
我浑身冰冷,如坠冰窟。他不仅查到了陆宴臣的身份,连我也暴露了!我们从一开始,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!
屏幕里,陆宴臣被他掐着脖子,呼吸困难,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,第一次,出现了濒死的挣扎和……绝望。
6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完了。
我们从一开始就暴露了。所谓的“钟表匠”急需资金,所谓的鉴赏会,全都是一个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陷-阱。
“蝎子”那双毒蛇般的眼睛,仿佛能穿透屏幕,死死地盯着我,让我无所遁形。
我下意识地想要切断通讯,启动紧急撤离方案。可是,来不及了。公寓的门外,已经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。他们的人,已经到了。
我们成了瓮中之鳖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屏幕里,被死死掐住喉咙的陆宴臣,忽然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他笑了。
在窒息和死亡的威胁下,他竟然笑了。那笑容,不再是伪装的纨绔和愚蠢,而是一种彻骨的、疯狂的傲慢。
他用尽全身力气,抬起手,不是去掰“蝎子”的手,而是……一把抓住了旁边展柜里,那块“钟表匠”梦寐以求的百达翡丽古董怀表!
“咔嚓”一声,坚固的防弹玻璃,竟然被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硬生生划开了一道裂缝!
所有人都惊呆了!
“你他妈疯了!”“蝎子”也愣住了,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一松。
陆宴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,猛地挣脱开来,剧烈地咳嗽着。但他手里,却死死攥着那块价值连城的怀表。
他没有逃跑,反而将怀表举到眼前,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欣赏着,仿佛那不是一块表,而是全世界最美的艺术品。
“美……真是太美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完全无视了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指向他的数个黑洞洞的枪口。
他抬起头,看向“蝎子”,眼神里不再有任何伪装,而是纯粹的、属于偏执狂的火焰。
“你问我是谁?”他笑得癫狂,“我是一个疯子,一个为了得到它,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!警察?陆宴臣?那不过是我为了接近它,随手捏造的一个身份罢了!”
他的表演,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为他设定的剧本。他没有去解释,而是用一种更疯狂的姿态,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全新的、无可辩驳的人设——一个为了钟表可以背叛一切、不计生死的收藏狂!
“蝎子”被他这番疯子般的言论和举动彻底镇住了,眼神里的杀意,逐渐被浓厚的惊疑和探究所取代。
“所以,你混进来,就是为了这块表?”
“不,”陆宴臣摇了摇头,然后,他缓缓从怀里,掏出了那枚“时间之钥”。
当那枚钥匙出现时,“钟表匠”的呼吸都停止了,死死地盯着它,像是看到了神迹。
“这块表,只是个开胃菜。”陆宴臣将钥匙和怀表放在一起,眼神狂热,“我要的,是能配得上这把钥匙的,传说中的那枚‘潘多拉之心’!我听说,它在‘教授’手里!”
他直视着“蝎子”,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:“带我去见他!为了得到‘潘多拉之心’,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!包括……帮他解决掉那个叫陆宴臣的警察,永绝后患!”
狠!太狠了!
亲手杀死“自己”,作为投名状!
这一刻,我看着屏幕里那个眼神疯狂、气场全开的男人,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。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手把手教的“陆同学”了。
他在绝境之中,临场发挥,将一个漏洞百出的剧本,演成了一场无懈可击的独角戏!
他骗过了所有人,包括我。
“蝎子”沉默了,他盯着陆宴臣看了足足一分钟,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。
最终,他收起了枪,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而满意的笑容。
“有意思。你比我想象的,要有意思得多。”
他对着耳麦说了几句,我公寓门外的脚步声,悄然退去。
危机,暂时解除了。
“蝎子”拍了拍陆宴臣的肩膀,语气里多了一丝认可:“‘教授’……会想见你的。”
他看了一眼被陆宴臣毁掉的展柜和那块表,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笑得更开心了:“这块表,就当是你入伙的见面礼了。”
一场致命的危机,竟然被陆宴臣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,扭转成了一场完美的“投名状”表演。
我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。
7
公寓的门“砰”的一声被撞开。
陆宴臣回来了。
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,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眸子,此刻却燃烧着一簇危险的、疯狂的火焰,仿佛刚刚从地狱归来。
他没有开灯,在黑暗中,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,一步步向我逼近。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,让我几乎无法呼吸。
我下意识地后退,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落地窗,退无可退。
“苏九。”
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腕,将我死死地禁锢在他与玻璃之间。他滚烫的身体几乎要将我灼伤,那股混杂着酒精和男性荷尔蒙的气息,铺天盖地而来。
“这就是你的世界?”他俯下身,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,声音沙哑得可怕,“游走在法律边缘,玩弄人心,享受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……”
他的另一只手,狠狠捏住我的下巴,强迫我抬头看他。
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,愤怒、挣扎,以及一丝……被点燃的,原始的欲望。
“回答我!”他几乎是在嘶吼。
我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血丝,和他眸中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海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。
我知道,今晚的经历,彻底击垮了他坚守了二十多年的信念。他亲手“杀死”了作为警察的自己,那种对自我的憎恶和对现实的无力,让他濒临崩溃。
而我,就是把他推入这个深渊的罪魁祸首。
下一秒,他滚烫的唇,就这么狠狠地压了下来。
没有丝毫温柔,这是一个充满了惩罚意味的、撕咬般的吻。带着血的铁锈味和威士忌的苦涩,疯狂地掠夺着我所有的呼吸和理智。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侵略。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,不知道是他的,还是别人的。
许久,他才猛地松开我,额头抵着我的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。
“告诉我,”他一字一顿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心脏,“你现在的心跳,你的颤抖,你的反应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眼中的疯狂和痛苦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我溺毙。
“哪一分,是演的?”
我的大脑嗡鸣,理智在那个野蛮的吻中碎裂成片。
这不对。
我,苏九,从未在任何一场博弈中,让情绪凌驾于头脑之上。
我猛地用力,将他从我身上推开。
“陆宴臣!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察的颤抖,“你疯了吗?!”
他没有再逼近,只是站在那里,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脆弱。他眼中的疯狂火焰在对上我惊魂未定的双眸时,一点点褪去,被无尽的疲惫和懊悔所取代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沙哑地开口,“我……失控了。”
我捂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,第一次,将最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。
“我的心跳,”我盯着他,一字一顿,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他看,“一百二十三下每分钟。”
“我的掌心在出汗,肾上腺素飙升,我甚至想逃跑。”我看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,冷笑道:“这些,都不是演的。”
“那你呢?”我逼近一步,夺回了属于我的主动权,“陆警官,你对我发怒,对我失控,用你最厌恶的方式侵犯我……这些,也在你的剧本里吗?还是说,你演得太投入,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了?”
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,英俊的脸上,满是挣扎和痛苦。
许久,他才颓然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苏九,我快分不清了。”
分不清哪个是戏,哪个是真。分不清对你的感觉,是利用,还是……沉沦。
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,反而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疼。
我收回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,走到吧台,倒了两杯烈酒,将其中一杯递给他。
“明天,你就要去见‘教授’了。”我岔开了话题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,“那才是真正的地狱。如果你还抱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心态,我们两个都会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他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。
“苏九,”他抬起头,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,却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,“今晚在会场,你为什么不自己逃走?你有机会的。”
我愣住了,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是啊,在“蝎子”的人包围公寓之前,我有至少三十秒的时间可以安全撤离。可我没有。
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,看着他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我笑了笑,喝光了杯里的酒,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。
“陆警官,你忘了我们的协议吗?你死了,谁来帮我洗脱罪名?我只是在保住我的护身符而已。”
我说得云淡风轻,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。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没有再追问。
“那你呢,苏九?”他忽然反问,声音低沉,“你看着我,看着我一步步变成你期望的样子,游走在罪恶的边缘……你对我,究竟是把我当成复仇的工具,还是……一个真正的搭档?”
空气,瞬间凝固。
这个问题,像一把尖刀,精准地刺向了我一直试图用玩世不恭来掩盖的内心。
8
第二天晚上九点,“钟楼”顶层。
这里是“教授”的巢穴,一个由无数精密齿轮和古董钟表构成的王国。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旧时光混合的味道,滴答作响的钟摆声,像是在为闯入者倒计时。
我和陆宴臣并肩而立,像两个即将踏上刑场的共犯。
昨晚那场失控的对峙,像一道无形的墙,隔在我们之间。我们扮演着最亲密的合作伙伴,却又比任何时候都疏远。
主位上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,正微笑着看着我们。他就是“教授”,一个能将罪恶包装成艺术的魔鬼。
“年轻有为,不错。”他打量着陆宴臣,眼神却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,“为了一个不存在的‘潘多拉之心’,竟然敢来闯我的地方。你的胆子,比你的老师,还要大。”
他话音刚落,冰冷的枪口,就同时抵住了我和陆宴臣的太阳穴。
“教授”的测试,从来不玩虚的。
陆宴臣的身体瞬间绷紧,但我却伸手,轻轻按住了他即将暴起的手臂。
我看着“教授”,笑了,笑得风情万种,颠倒众生。
“教授,您是不是忘了,我师兄当初,也是这么被您用枪指着,最后却心甘情愿地,把一切都献给了您。”
“教授”的脸色微微一变:“你都知道了?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,变得锋利如刀,“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您的合伙人,他只是被您利用的工具。您用一个虚假的理想国迷惑他,榨干他所有的才华,最后还要给他扣上叛徒的帽子,让他死无葬身之地!”
“所以,你以为凭你们两个,就能来找我复仇?”他冷笑,眼中杀意毕现,“苏九,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。”
“天真的是你,教授。”陆宴臣忽然开口了,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。
他反手握住我的手,将那枚“时间之钥”举了起来。
“忘了告诉你,这把钥匙,除了是钥匙,还是一个信号屏蔽器和高频发射器。它很特别,只能屏蔽掉这个房间里的信号,却能将我们所有的对话,实时传送出去。”
“在你的人拿枪指着我们的时候,你策划的所有罪证,包括洗钱、非法交易……以及,你刚才亲口承认设计陷害我师兄的话,都已经作为呈堂证供,传送到了警方那里。”
“而我的人,”陆宴臣看向窗外,远处,红蓝色的警灯无声闪烁,将黑夜撕开一道口子,“已经到了。”
“教授”的脸色,终于变得铁青。他引以为傲的钟楼,固若金汤的堡垒,在这一刻,变成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笼。
他输了。输得一败涂地。
他不是输给了警察,而是输给了他最瞧不起的,骗术。
然而,就在“蝎子”等人准备动手,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时,“教授”却忽然笑了。
那是一种诡异的、胜券在握的笑。
“陆警官,你以为你赢了吗?”
他打了个响指。
我和陆宴臣身后的墙壁,缓缓裂开,露出了一个密室。
密室里,一个被绑在椅子上,浑身是伤,奄奄一息的男人,缓缓抬起了头。
看清他脸的那一刻,我如遭雷击,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“师兄?!”
他没死!我那被“教授”害得坠海失踪、生死不明的师兄,竟然还活着!
“教授”欣赏着我震惊到失语的表情,慢悠悠地开口:“苏九,我刚刚说的,可不是假话。你的师兄,的确是我的‘合-作-伙-伴’。”
他走到师兄面前,拍了拍他的脸,语气温柔得令人发指:“你知道吗?当初引诱你进入这个圈套,把你的一切信息卖给我的,就是他。”
“你以为他是坠海失踪?”“教授”笑得像个魔鬼,“不,他只是拿了我的钱,去国外逍遥了几年。只可惜他太贪心,还想回来分一杯羹,才被我抓了回来。”
“所以,你今天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,你所谓的复仇,不过是为了一场天大的笑话。你和陆警官,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场闹剧里的两个小丑!”
我呆立在原地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崩塌。
我最敬爱的师兄,我复仇的唯一动力,竟然……才是背叛我的那个人?
不,我不信!
我看向师兄,期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否认。
但他只是避开了我的目光,那张曾经充满阳光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羞愧和悔恨。
“小九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艰难地开口。
这三个字,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,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。
“教授”满意地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,然后将目光转向陆宴臣,说出了一句让我彻底坠入深渊的话。
“哦,对了,陆警官,”他轻描淡写地说道,“这件事,你好像……早就知道了吧?”
9
“教授”的话,像一道惊雷,在我耳边轰然炸开。
我猛地转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宴臣。
他的脸上,没有我预想中的震惊,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。那双深邃的眸子里,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。
他没有否认。
所以,“教授”说的是真的。
陆宴臣从一开始,就知道我师兄是叛徒。他知道我所有的复仇,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。
他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,为了一个背叛者奔走、谋划、甚至不惜以身犯险。他把我蒙在鼓里,冷眼旁观着我这场可笑的独角戏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我的声音在颤抖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碎片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苏九,我……”陆宴臣想上前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。
“别碰我!”我尖叫着后退,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病毒。
原来,这才是他接近我的真正目的。
他不是为了帮我师兄“复仇”,而是早就知道师兄和“教授”是一伙的。他需要我,需要我这个对“教授”恨之入骨、又精通骗术的“钥匙”,来打开“教授”这个坚固的堡垒。
我,从头到尾,都只是他计划里,一枚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的棋子。
我的深情,我的信任,我那些失控的心跳,在他眼里,恐怕都只是一个笑话。
我是最顶级的骗子,却被他骗得体无完肤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。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,模糊了视线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!”“教授”看着我们反目成仇,发出了畅快的大笑,“看到了吗?苏九,这就是人性!你所以为的复仇,你所以为的爱情,全都是狗屁!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背叛才是永恒的!”
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,特警破窗而入,将整个房间包围。
“教授”和他的手下被迅速制服,这场持续了数年的罪恶,终于落幕。
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。
我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,瘫坐在地上,看着那个被警察带走的,我曾经最敬爱的师兄。
也看着那个站在原地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,我爱上的男人。
一切,都结束了。
尘埃落定后,我被带回了那间顶层公寓。
陆宴臣想跟我解释,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。
我将那份签好的《婚前协议》扔在他面前,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陆警官,我们的交易结束了。你成功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
我转身走进卧室,开始收拾我那少得可怜的行李。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我来的时候,孑然一身,现在也该孑然一身地离开。
陆宴臣堵在门口,不让我走。
“苏九,你听我解释。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哀求,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。我只是……怕你承受不住……”
“怕我承受不住?”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,“陆宴臣,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?我是苏九!是那个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九尾幻狐!我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?”
“我只是没想到,”我死死地盯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骗了全世界,最后却栽在了你手上。你才是这个世界上,最高明的骗子。”
“你把我教你的东西,全都用在了我身上。伪装身份,攻心为上……你学得真好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
我的话,像一把刀,刀刀扎在他的心上。
他痛苦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一片血红。
“是,我骗了你。”他终于承认了,“但有一件事,我没有骗你。”
他忽然从怀里,掏出一样东西。
那不是冰冷的手铐,也不是什么协议文件。
而是一枚闪着光的,钻戒。
在我错愕的目光中,这个高傲的、不可一世的男人,“扑通”一声,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10
我看着单膝跪在我面前的陆宴臣,和他手中那枚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钻戒,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苏九,”他抬起头,目光灼热地看着我,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眸子里,此刻写满了卑微的祈求和孤注一掷的真诚,“我承认,一开始接近你,只是为了利用你来对付‘教授’和你的师兄。”
“我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,但我缺少一把能插-进他们内部的钥匙,而你,就是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。”
“我研究了你所有的案子,你的性格,你的喜好,你的弱点……我为你设计了一整套剧本,我相信我能把你控制得很好。”
他自嘲地笑了笑,眼底是无尽的悔恨。
“可是我错了,苏九。我算计了一切,却唯独没有算计到,我会爱上你。”
“在你教我如何伪装,如何欺骗的时候;在你因为我的笨拙而气急败坏,又因为我的进步而真心为我高兴的时候;在鉴赏会上,我被‘蝎子’掐住脖子,以为自己会死,隔着屏幕看到你为我担心到快要碎掉的眼神时……我的心,早就失控了。”
“我不敢告诉你真相,是因为我怕。我怕你知道了,会离开我。我怕我亲手打造的这把最锋利的刀,会反过来,毫不留情地刺向我自己。”
“我骗了你所有事,唯独爱你这件事,我赌上我的一切,都是真的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而哽咽,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,此刻眼眶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曾被我视为冰山的男人,此刻却为了我,融化成了一片温柔而卑微的海洋。
我的心,在他说出那句“我会爱上你”时,就彻底溃不成军。
所有的怨恨,所有的不甘,在这一刻,都烟消云散。
是啊,我怎么会不明白呢?
我教他骗术,教他攻心,我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,一步步攻陷他的心?我们在这场以欺骗开始的交易里,早就对彼此,付出了真心。
我眼眶一热,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。
这一次,依旧不是演的。
我笑着,俯身,轻轻吻上他的唇。
他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,用尽全身力气,将我狠狠地揉进了怀里。这个吻,不再是惩罚和掠夺,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珍爱。
许久,他才松开我,将那枚戒指,轻轻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。尺寸不大不小,刚刚好。
“那么,陆警官,”我擦干眼泪,对他勾起一抹招牌式的、妖冶的笑,“我们这算是两清了?”
他沉默地看着我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翻涌着我熟悉又陌生的情绪。
“合同是结束了。”他握住我的手,目光郑重无比,“但我的课,还没上完。”
“嗯?”我挑了挑眉。
他将我的手放到唇边,落下一个滚烫的吻,一字一句,郑重无比。
“教我最后一课,好吗?”
“教我……怎么去爱一个人。”
我看着他,看着他笨拙又真诚的样子,像个第一次求爱的毛头小子。
我终于忍不住,笑了出来,灿烂如夏花。
“陆警官,”我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,“这堂课的学费,可是很贵的。”
他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:“有多贵?”
我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轻声说道:
“要用你的一辈子来付。”
而且,利息是,你的下辈子,下下辈子,生生世世。
因为我苏九看上的人,就算是阎王,也休想抢走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