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彻底和顾淮安断了联系。
我拉黑了他的电话和微信，专心在家画画，准备参加一个国际插画比赛。
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。
但顾淮安的世界，却开始暗流涌动。
首先找上门的是我婆婆，她打不通我的电话，直接杀到了我的小公寓。
“姜念！你安的什么心！发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给我，是想气死我吗！”
她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骂，被我直接关在了门外。
“有事说事，没事别在我家门口撒泼。”
她被我噎得一口气没上来，随即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“淮安都跟我说了，他就是一时糊涂！那个狐狸精主动勾引他的！男人嘛，哪有不犯错的？你作为妻子，就应该大度一点！”
“你要是现在跟他好好过，那套公寓，妈做主，写你的名字！”
我笑了。
“妈，那套公寓本来就该是我的，是用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买的。您现在说这话，不觉得晚了吗？”
“还有，您儿子不是一时糊涂，他是蓄谋已久。您还是好好想想，怎么帮你儿子把那一百多万的窟窿填上吧。”
说完，我不再理会她在门外的叫骂，戴上耳机，继续画画。
没过两天，表哥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“念念，都查清楚了。那个姜月，背景不简单啊。她父亲是开医药公司的，一直想跟市一院搭上线。她进市一院实习，就是她爸一手安排的。”
“而且，我查到顾淮安最近和一个叫‘华瑞医药’的公司接触频繁，这个公司的法人，就是姜月的父亲。”
华瑞医药？
我立刻上网查了查，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，但最近正在研发一款新的心脏病靶向药。
我脑中灵光一闪，立刻打开了顾淮安电脑里那份被修改过的实验数据。
虽然我看不懂，但我可以拍照。
我将所有的资料都拍了下来，匿名发给了一个人——李沐。
我只附上了一句话：“你失去的，本该属于你。”
做完这一切，我接到了插画老师，也就是王教授太太的电话。
“念念啊，你送我的那幅《涅槃》，我先生看到了，喜欢得不得了，非要我问问你，肯不肯割爱，他想挂在书房里。”
我心中一动，机会来了。
“老师，画您喜欢就送您了。只是我最近遇到点烦心事，可能没心情再画了。”
我故作委屈地，将顾淮安和姜月的事情，添油加醋地跟师母说了一遍。
当然，我隐去了他们的名字，只说是我一个“朋友”的遭遇。
“……那个男人，为了讨好实习生，还把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，去评什么奖，你说可笑不可笑？”
电话那头的师母义愤填膺：“还有这种人渣！简直是学术界的耻辱！念念你放心，这件事我一定跟你王老师说，他最痛恨这种学术不端的人！”
挂了电话，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。
顾淮安，你布了这么久的局，现在，该我来收网了。
这天晚上，我正在给画稿上色，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。
是顾淮安用别人的手机打来的。
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，甚至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念念，我们见一面吧，就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“我妈她……她被你气得住院了。”
我握着画笔的手一顿，心中冷笑。
又是这套。
“地址发我。”我平静地回道。
半小时后，我在医院的咖啡厅见到了顾淮安。
他瘦了，眼下一片乌青，但看着我的眼神，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。
“念念，我知道错了。”他一开口，就是忏悔，“我不该被姜月迷惑，不该……”
我打断他：“说重点。”
他被我堵得一噎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，推到我面前。
“这是那套公寓的房产证，我已经把姜月的名字去掉了，换成了你的。还有这张卡，里面有五十万，算是给你的补偿。”
他姿态放得极低，仿佛真的悔过了。
“只要你把那些证据都删了，我们……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。”
我看着那份房产证，又看了看那张银行卡，忽然笑了。
“顾淮安，你是不是觉得，我还是五年前那个只要你给点甜头，就会感恩戴德的姜念？”
我将房产证和银行卡推了回去。
“这些，我都会拿到，但不是用这种方式。”
我站起身，准备离开。
他忽然拉住我的手，力道很大。
“姜念，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？！”他眼中终于露出了狠厉，“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？你给我妈发照片，你找人查姜月！”
“我告诉你，你再闹下去，对谁都没好处！”
我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模样，心中毫无波澜。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我当着他的面接起，按了免提。
是王律师的声音，带着一丝兴奋。
“姜小姐，好消息！我们申请调查顾淮安的婚内财产，法院已经批准了！他的所有账户和不动产，即刻起全部冻结！”
顾淮安脸上的血色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猛地松开我的手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我对着他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“忘了告诉你，我刚刚去看过妈了。”
“我跟她说，你为了给小三买房，不仅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，还挪用了一笔准备给她做手术的钱。”
“你猜，她现在是想见你，还是想让你滚？”
5
顾淮安的瞳孔猛地一缩，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般的恐慌。
“你胡说！我妈的手术费我早就存好了，根本没动！”
“是吗？”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，“可你忘了，那张存折，是以我的名字开的。”
五年前，婆婆查出心脏有问题，需要一大笔钱备用。
顾淮安说他工作忙，让我专门开了个户头存这笔钱，密码是他设的。
当时我还感动于他的信任，现在想来，不过是他早就为自己铺好的一条后路。
他想用我的账户来转移财产，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
可惜，他算错了一步。
“就在你把那笔钱转出去给你所谓的‘月亮’买婚房的第二天，我就把存折挂失，重新补办了。”
我看着他一瞬间煞白的脸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我还顺便，把密码改了。”
“所以顾淮安，你现在不仅涉嫌婚内非法转移财产，你还挪用了你母亲的救命钱。你说，这件事要是捅出去，你那‘高岭之花’的名声，还能剩下多少？”
他的身体晃了晃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愤怒，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。
“姜念……你什么时候……”
他怎么也想不通，那个一向对他言听计服、他说东绝不往西的妻子，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不可测。
“在你把我当傻子的时候。”我收起笑容，眼神冷了下来。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，你竞争的那个国家级项目，需要提交一份详细的家庭财产申报吗？”
“你把钱都转到我的账户，再对外宣称我们夫妻感情破裂，准备离婚。这样一来，你名下没有任何大额资产，既能哭穷博取同情，又能顺利通过审查。”
“等你拿到项目，再假意跟我复合，把钱转回去。到那时，项目到手，美人入怀，你顾淮安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”
这些，都是我从他电脑里一份未发送的邮件草稿里看到的。
他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，包括如何安抚我，如何欺骗项目组。
可惜，他千算万算，没算到我会看到这一切。
顾淮安的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引以为傲的智商和算计，在我的步步紧逼下，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。
“你……你想怎么样？”他终于败下阵来，声音嘶哑地问。
“很简单，”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份协议，拍在他面前，“签了它。”
那是一份财产分割协议。
上面清楚地写着，他名下所有婚前财产归他，婚后所有共同财产，包括那套给姜月的公寓，全部归我。
另外，他需要一次性支付我一百万的精神损失费。
“你做梦！”顾淮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瞬间炸了毛，“你这是抢劫！”
“抢劫？”我笑了，“比起你对我这五年人生的掠夺，这点钱，算什么？”
“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。明天这个时候，你要是还不签，那这些东西，”我扬了扬手机，“就会出现在你们医院纪委，还有那个项目评委组组长王教授的邮箱里。”
顾淮安的脸色，瞬间从惨白变成了死灰。
王教授……他怎么会知道王教授！
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，咖啡厅的门被推开，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径直朝我们走来。
是李沐的妻子，陈姐，也是市里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。
陈姐看都没看顾淮安一眼，直接将一份文件递给我。
“姜念，都办妥了。匿名举报信已经寄出，证据链完整，纪委那边非常重视，今天下午就已经成立了专项调查组，正式对顾淮安涉嫌学术不端和职务侵占的行为展开调查。”
顾淮安猛地抬起头，眼睛血红地瞪着我，又转向陈姐。
“是你！是你把我的实验数据……”
陈姐冷笑一声：“顾医生，饭可以乱吃，话可不能乱说。什么叫你的实验数据？那明明是我先生李沐的研究成果！你当年是怎么把他踢出项目组，自己独吞了论文署名，你心里没数吗？”
“哦，对了，”陈姐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，扔在顾淮安面前，“这是华瑞医药涉嫌窃取商业机密，并向你进行商业贿赂的证据。我想，调查组的同事，很快就会来找你喝茶了。”
顾淮安彻底瘫软在椅子上，面如死灰。
他完了。
学术不端，职务侵占，商业贿赂……任何一条，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。
我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被我仰望的男人。
“顾淮安，现在，你还觉得我在做梦吗？”
他没有回答，只是用一种濒死的眼神看着我，仿佛不明白，自己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。
我没再理他，挽着陈姐的手臂，转身离开。
走到门口时，我忽然停下脚步，回头对他灿烂一笑。
“忘了告诉你，王教授的太太，是我的插画老师。”
“她很喜欢我画的画，尤其是那幅，我刚刚为市卫生系统设计的，关于‘医德’的公益海报。”
6
那一刻，我清晰地看到，顾淮安眼中最后一点光，彻底熄灭了。
他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，颓然地瘫在椅子上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走出咖啡厅，外面的阳光刺眼，我却觉得无比畅快。
“陈姐，这次真的谢谢你。”我真心实意地对身边的女人说。
陈姐拍了拍我的手，眼神里满是欣赏：“该说谢谢的是我们。要不是你，老李还不知道要被那个伪君子压多久。”
“你放心，后续的事情，我都会帮你处理好。保证让他脱层皮。”
我笑了笑，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。
医院的行动比我想象的还要快。
当天下午，市一院的官网就挂出了一则措辞严厉的通报。
“经查，我院心外科医生顾淮安，在职期间存在严重学术不端行为，并涉嫌职务侵占、接受商业贿赂。院方决定，即刻起撤销其心外科主任职务，并予以停职，配合相关部门调查。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这则通报瞬间在本地的医疗圈和社交媒体上炸开了锅。
“我的天，顾淮安？真的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顾医生？人设崩得太彻底了！”
“我就说他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了，原来背后这么多脏事！”
“学术不端和商业贿赂？这在医疗界可是死罪啊！他这辈子算完了！”
“听说还跟实习生有一腿，把人家肚子搞大了，正准备逼着原配离婚呢！”
舆论彻底引爆，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层出不穷，将顾淮安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而我，从始至终，没有在网上说过一句话。
我只是安静地看着，看着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巴别塔，一点点在我面前，轰然倒塌。
两天后，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的她，不再是之前的嚣张跋扈，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和哭腔。
“念念，妈求你了，你放过淮安吧！”
“他知道错了，他真的知道错了！你让他回来给你下跪磕头都行！”
“只要你跟医院说那是个误会，跟调查组说你是诬告他……我们家所有的财产都给你，都给你！”
我静静地听着，心中毫无波澜。
“妈，现在说这些，晚了。”
“是他自己选的路，就算没有我，也会有别人来揭穿他。”
“您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，毕竟，您那笔救命钱，已经被您儿子拿去给小三买包了。”
说完，我直接挂了电话。
我没说谎，表哥查到，顾淮安给姜月买的那些奢侈品，用的就是那张存折里的钱。
这天晚上，我正准备睡觉，门铃又响了。
我以为又是婆婆，不耐烦地打开门，看到的却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。
是姜月。
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，整个人憔悴不堪，看到我，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。
“姜念！你把淮安还给我！”
我一把将她推了出去，眼神冰冷：“这里不欢迎你。”
她被我推得一个踉跄，直接跌坐在地上，开始撒泼大哭。
“都是你！你这个毒妇！是你毁了淮安！”
“他那么优秀，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！”
“你把他还给我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！”
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“真心相爱？你爱的是他能带给你的名利和前途吧？”
“姜月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？你父亲的公司濒临破产，急需市一院的订单和顾淮安手里的研究成果来翻身。”
“你处心积虑地接近他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？”
姜月的哭声戛然而止，她抬起头，满脸震惊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？”
“我不仅知道这个，我还知道，”我缓缓蹲下身，凑到她耳边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
“你偷偷怀了孩子，想母凭子贵，逼我离婚。可惜，你找的那家私人诊所，医生忘了关监控。”
姜月脸上的血色“唰”的一下全褪了。
她抖如筛糠，指着我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我站起身，理了理衣服，对她露出一个“和善”的微笑。
“本来还想让你多蹦跶几天，既然你非要自己送上门来。”
“明天一早，你和你父亲，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。”
“罪名是，商业诈骗，和恶意窃取商业机密。”
7
姜月像是被抽走了魂，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第二天，华瑞医药被查封，姜月的父亲被警方带走调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商界。
而姜月，也因为涉嫌参与商业诈骗，被医院直接开除，并被吊销了实习资格。
她的“月亮”还没奔向太阳，就提前陨落了。
我的生活，彻底恢复了平静。
白天画画，晚上去健身房，周末和闺蜜逛街喝下午茶。
我甚至重新报了一个法语班，开始为去米兰参加画展做准备。
这天，我刚从法语班下课，在停车场取车时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拦住了我。
是顾淮安。
短短半个月，他像是老了十岁。
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油腻地耷拉着，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也满是褶皱，眼窝深陷，胡子拉碴，再不见半分往日高岭之花的模样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，眼中是血红的悔恨和痛苦。
“念念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我没有理他，径直走向自己的车。
他却一步上前，拦在我面前，膝盖一软，“扑通”一声，直挺挺地跪了下来。
我迅速后退一步，嫌恶地避开了他。
周围开始有人驻足观望，对着我们指指点点。
“念念，我错了，我真的错了……”他声音哽咽，几近哀求，“你回来好不好？我们重新开始，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，我什么都不要了……”
“顾淮安。”我平静地开口，打断了他的忏悔。
我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，心中竟沒有一丝快意，只剩下无尽的厌烦。
“你错的不是爱上了别人。”
“你错的是，你不该一边享受着我为你营造的安稳，一边又嫌弃我的平庸。”
“你把我亲手变成了一个符合你要求的、无趣的摆设，然后再去外面寻找所谓的‘月亮’来照亮你。”
“现在月亮碎了，你就想起我这个被你丢在角落的太阳能灯了？”
“晚了。”
他被我的话刺得浑身一颤，痛苦地闭上了眼。
“不，不是的……”他喃喃道，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嫉妒你。”
我愣住了。
他抬起头，泪水混着悔恨滑落：“我嫉妒你的才华，嫉妒你眼里的光。所以我把你关在家里，想把那光磨灭掉，让你变得跟我一样，平庸，无趣。”
“我把你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，然后再去外面找一个拙劣的替代品。”
“我错了……我亲手毁了我的太阳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，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清醒的忏悔。
可我已经不在乎了。
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，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。
那是我刚刚收到的，米兰设计周的正式邀请函。
“顾淮安，你弄错了一件事。”
我看着他茫然抬起的泪眼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“米兰的冬天再冷，也比你身边，暖和。”
说完，我拉开车门，坐了进去，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。
从后视镜里，我看到他跪在原地，像一条被主人彻底抛弃的狗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困兽般的嘶吼。
车子驶出停车场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王律师。
“姜小姐，顾淮安签了，所有的协议，他都签了。”
“另外，法院那边对他的判决也下来了。数罪并罚，判了五年。”
五年。
正好是我们结婚的年限。
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。
我挂断电话，踩下油门，将身后的一切，都远远地甩开。
顾淮安，你的月亮坠落了。
而我，要做回我自己的太阳。
8
去米兰的前一晚，闺蜜为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告别派对。
地点选在本市最顶级的旋转餐厅“云顶”，顾淮安从前最喜欢带我去的地方。
他说这里安静，能彰显他的身份。
我曾经不喜欢那里的压抑，但今晚，我却忽然很想去看看。
当我换上为自己设计的礼服，和闺蜜挽着手走进那间熟悉的餐厅时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。
闺蜜得意地挺起胸膛，在我耳边低语：“看见没，这才是我家念念该有的光芒！”
我笑了笑，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我们被侍者引到预留的靠窗位，正欣赏着脚下的城市夜景，旁边一桌忽然传来压抑的争吵声。
“你还有脸来这种地方？你把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都赔光了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！”
是婆婆尖酸刻薄的声音。
我循声望去，心脏猛地一缩。
隔着一丛绿植，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男人正被一个贵妇人指着鼻子骂，男人低着头，不停地道歉。
虽然他瘦得脱了相，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是顾淮安。
他竟然在这里当服务员。
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，顾淮安猛地抬起头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他眼中爆发出巨大的、混杂着狂喜和绝望的光。
他像是被烫到一般，猛地推开那个还在辱骂他的贵妇，踉跄着朝我走来，完全不顾大堂经理的阻拦。
“念念……”
闺蜜立刻起身挡在我面前，一脸警惕：“你想干什么？离她远点！”
顾淮安却没有看她，他死死地盯着我，眼眶瞬间红了。
“你……你今天真好看。”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我的眉眼，仿佛要将我刻进骨血里。
“我查了米兰的天气，那边冬天很冷，你胃不好，记得多带些暖宝宝。”
“我把你以前扔掉的那些画稿都捡回来了，裱了起来，就挂在我们卧室……不，是我的卧室。”
“念念，等我……等我出来，我还能再追你一次吗？”
他卑微地祈求着，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我看着他，心中却毫无波澜，只觉得荒唐又可笑。
我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，红唇微启，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周围几桌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追我？”
“顾先生，你是不是忘了，你明天就要去吃牢饭了？”
“还是说，你想让我在米兰，等你五年？”
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窃笑的声音。
顾淮安的脸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大概没想到，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如此不留情面地揭他的伤疤。
“我……”他“我”了半天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我拿起桌上那杯为我庆祝的香槟，走到他面前，在他震惊的目光中，将金黄的液体，从他头顶，缓缓浇下。
酒液顺着他油腻的头发流下，划过他错愕又难堪的脸，浸湿了他廉价的侍应生制服。
“这一杯，敬你。”
我放下酒杯，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敬你这五年来，对我的欺骗和利用。”
“敬你机关算尽，最终却一败涂地。”
“顾淮安，好好享受你未来五年的生活吧。”
“因为等你出来，你会发现，这个世界，早已没有了你的立足之地。”
说完，我挽着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的闺蜜，在众人鄙夷和看好戏的目光中，骄傲地转身离开。
身后，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。
我知道，那个叫顾淮安的男人，已经被我彻底击垮，再也爬不起来了。
9
去米兰的航班上，我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，我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。
阳光正好，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，坐在画架前，画着窗外的风景。
顾淮安穿着白大褂从医院回来，从背后抱住我，下巴抵在我的肩上。
“念念，嫁给我吧。”他说，“以后，我来养你，你就在家安心画画，做你想做的一切。”
那时的我，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。
梦醒时，我脸上挂着泪，嘴角却带着笑。
飞机降落在米兰，刺眼的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，将那一点点残存的感伤，彻底蒸发。
迎接我的，是全新的生活。
画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，我的作品《涅槃》被一位神秘的富商高价买走，各大画廊和品牌的合作邀约也纷至沓来。
我成了设计界炙手可热的新星，每天忙碌而充实。
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，在米兰买了一套带花园的顶层公寓，将它打造成了我梦想中的样子。
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丈夫和厨房打转的“顾太太”。
我是姜念，是为自己而活的姜念。
偶尔，我也会从国内的朋友那里，听到一些关于顾淮安的消息。
听说他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，中风瘫痪了。
听说姜月被学校开除后，名声彻底臭了，在本市待不下去，灰溜溜地回了老家，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鳏夫。
而顾淮安，在监狱里表现得很好，积极改造，获得了减刑。
三年后，他就出来了。
闺蜜在电话里忧心忡忡：“念念，那个渣男出来了，他不会来找你吧？”
我笑了笑：“让他来。”
现在的我，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女人。
他若敢来，我便让他知道，什么叫真正的绝望。
但我没想到，他真的来了。
那天，我正在工作室接待一位重要的客户，安东尼奥先生，一位在欧洲极负盛名的艺术品收藏家，也是买下我《涅槃》的那位神秘富商。
他风度翩翩，幽默健谈，对我更是毫不掩饰他的欣赏。
我们正相谈甚欢，工作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。
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，拎着水桶和拖把的男人，低着头走了进来。
他头发花白，身形佝偻，脸上布满了风霜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。
我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是顾淮安。
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，整个人僵在原地，手中的水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污水溅湿了他破旧的裤脚。
他抬起头，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，随即又被浓重的自卑和绝望所淹没。
他看着我，又看了看我身边优雅矜贵的安东尼奥，嘴唇哆嗦着，想说什么，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安东尼奥皱了皱眉，用流利的中文问：“姜，这位是？”
我还没开口，顾淮安却忽然冲了过来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，眼睛血红，状若疯狂。
“他是谁？！念念，你告诉我，他是谁？！”
“你是不是因为他，才这么快忘了我？！”
他的力气大得惊人，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安东尼奥脸色一沉，上前一步，轻易地就掰开了顾淮安的手，将我护在身后。
“先生，请你放尊重一点。”
顾淮安却像是没听到，他死死地盯着我，眼中满是偏执的疯狂。
“念念，我这三年在里面，每天都在想你。我想着出去以后，我一定重新做人，我再把你追回来！”
“我什么都不要了，我只要你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，好不好？”
他嘶吼着，就要再次扑上来。
我看着他这副可悲又可笑的模样，心中再无波澜，只剩下了然。
我轻轻拨开安东尼奥护着我的手臂，一步步走到顾淮安面前。
“机会？”
我笑了，笑得云淡风轻。
“顾淮安，你知道吗？三年前，我把你送进监狱的那天，我就为你准备了一份‘出狱礼物’。”
我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喂，张警官吗？三年前那个叫顾淮安的，对，他出来了。”
“他现在正在我的工作室，对我进行骚扰和威胁。”
“是的，可以启动了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看着顾淮安那张茫然而惊恐的脸，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我以个人名义，向法院申请了对你的人身限制令。”
“从现在起，你不得出现在我方圆五百米之内。”
“否则，你将因为违反限制令，再次入狱。”
“顾淮安，我说过，等你出来，这个世界，早已没有你的立足之地。”
“现在，欢迎回到，你的地狱。”
10
警车呼啸而至，带走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的顾淮安。
他没有再嘶吼，只是用一种彻底死寂的眼神看着我，直到被警察拖走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。
我知道，这一次，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。
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。
安东尼奥给我倒了一杯热水，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担忧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
我接过水杯，对他笑了笑：“我很好，谢谢你。”
他看着我，沉默了片刻，忽然开口：“那幅《涅槃》，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，就觉得，画它的作者，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”
“它充满了破碎、挣扎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力量。”
“现在，我见到你了。”他凝视着我的眼睛，目光真诚而炙热，“你比你的画，更耀眼。”
我的心，漏跳了一拍。
三个月后，我的个人画展在巴黎最顶级的艺术馆举行。
开幕式那天，星光璀璨，宾客云集。
我穿着安东尼奥为我量身定制的星空色礼服，站在舞台中央，接受着所有人的掌声和祝福。
发言的最后，我看着台下，那个一直用温柔目光注视着我的男人。
“这幅作品的名字，叫《涅槃》。”
“我想用它告诉所有曾经迷失过自己的人，太阳，从来不需要借助月亮的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。”
“当你被黑暗吞噬时，不要怕，因为你本身，就是光源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。
晚宴上，安东尼奥端着两杯香槟向我走来。
“敬我们最耀眼的太阳。”他笑着说。
我与他碰杯，一饮而尽。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条来自国内陌生号码的短信，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。
“念念，对不起。祝你，永远是太阳。”
发信人，是顾淮安的母亲。
我平静地删掉了短信，拉黑了这个号码。
往事如烟，早已不值一提。
又过了一年，我和安东尼奥在托斯卡纳的阳光下，举行了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。
没有奢华的排场，只有最亲密的家人和朋友。
我穿着自己设计的婚纱，挽着他的手，走过铺满鲜花的草地。
宣誓的时候，他看着我，用他那迷人的嗓音说：“姜，我不敢说我是你的太阳，但我愿意，做你宇宙里，永远追随你光芒的那颗星星。”
我笑了，踮起脚尖，吻住了他。
后来，我听闺蜜说，顾淮安出狱后，找不到任何工作，只能在天桥下给人擦皮鞋。
有一次，他看到了报纸上关于我结婚的报道，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，冲到马路中央，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卡车撞倒。
他没有死，只是断了一条腿，从此成了一个瘸子。
他的母亲也因为再次受到刺激，彻底瘫痪在床，母子俩靠着微薄的救济金，在城市的角落里，苟延残喘。
这些，都与我无关了。
我拉着行李箱，和安东尼奥一起，踏上了环球旅行的航班。
手机里，我删掉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联系方式，只留下了一个人的。
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：“爸，妈，我结婚了，我很幸福。”
很快，那边回了信。
“念念，爸爸妈妈看到了，为你骄傲。”
我看着舷窗外刺眼的晨光，将头轻轻靠在安东尼奥的肩上。
我的太阳，从未陨落。
它只是，在等一个更广阔的宇宙，去尽情燃烧。
而现在，我找到了。